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弓摧南山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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弓摧南山虎

縣令一骨碌爬起來,看著左右劈頭便罵,罵了好一陣功夫,才背著雙手走到堂上,將獵戶數了一遍,數到最後,發現竟多了兩個人,問道:“你們兩個,是哪個裏正捉來湊數的?”

祝逢春道:“我們是路過的腳商,聽聞此地有虎,特來為縣令分憂解難。”

縣令打量她們一眼,道:“兩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,便是生得高壯一些,背些弓箭裝裝樣子,又能頂什麽大用?”

祝逢春冷冷一笑,扶著刀鞘道:“再不頂用,也強過只知道草菅人命的糊塗縣官。”

她聲音不大,卻被一眾獵戶聽到了心裏,似經了一冬的枝葉,忽然逢著一個火星,熊熊烈焰登時竄了千丈。縣令見眾人議論,面皮倏地一白,斥道:“好大的狗膽,竟敢汙蔑本官,來人,與我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!”

說著,便有兩個公人上前擒她,被祝逢春兩腳踹倒。其餘人掣出二指粗細的大杖,齊齊朝她打來,祝逢春輕輕一躍,略扶一下房梁,踏著人頭落在其中一個身後,反手奪過大杖,一腳將他踢到人群中央,撞得一眾公人東倒西歪,哀聲怨聲不絕於耳。

祝逢春把大杖一招,道:“還要再來麽?”

公人重又站穩,一個個捏緊了大杖,眼中顯出兇光,卻無一人敢上前。祝逢春瞥得廳堂狹小,當中又有許多座椅,繼續打鬥,只怕損了公家財物。何況公人只是作倀,首惡乃是在旁袖手的縣令。

思及此處,她將大杖向前一掃,轉頭扣住正要躬身離去的縣令,掌上發力,令他陀螺一般轉了半圈,笑道:“我們的青天大老爺這是要去哪裏,莫不是想到了什麽妙計,準備只身向虎山?”

“女俠饒命,小人只是有些內急,想要去一趟茅房。”

“只是有些內急,可見急亦不急,既然不急,我們便來說說正事。”

“好說,好說,莫說正事,便是閑事,小人也聽得。”

祝逢春捏了捏他的肩膀,坐到正中那把交椅上,道:“縣令如此海涵,我閑事正事一並說了,敢問縣令老爺,此間可有美酒?”

“女俠要哪樣美酒,小人這就派人去取。”

縣令上前兩步,吩咐左右去取美酒,不多時,兩個公人擡著一壇酒回來,酒蓋打開,酒水清澈透亮,酒香醇厚芬芳,端的是上等好酒。祝逢春拍了酒壇兩下,對縣令道:“你先吃些給我看。”

她這邊說著,那邊葉景揚便要來獵戶分村酒用的椰瓢,舀了半瓢出來。縣令接在手裏,一氣喝了個幹凈,道:“這都是小人自家珍藏的好酒,女俠放心取用便是。”

“我知道了,先放著罷。”

祝逢春繞著廳堂慢慢走了一圈,每一步都踩在縣令心口,他正提心吊膽,祝逢春忽道:“縣令老爺,你這裏可有好肉?”

“好肉現下沒有,小人可以讓他們去買,不知女俠要哪樣肉,要多少肉?”

祝逢春略一擡眼,道:“生豬肉便好,要十斤精肉,十斤肥肉。”

縣令打了個寒噤,道:“生肉?”

“放心,不要你吃。”

祝逢春望了葉景揚一眼,待縣令給過公人銀兩,葉景揚便跟著去了肉鋪。不多時,兩人回到縣衙,公人手裏提著兩大條豬肉。

縣令又一次走到交椅旁邊,俯身道:“這酒也備了,肉也買了,接下來,女俠可是要人把肉做成佳肴?”

“不急。”祝逢春擺了擺手,轉頭看向一眾公人,“你們當中,可有會寫字的?”

片晌,公人後面中走出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,道:“小人是這縣裏的押司,專司案牘卷宗。”

“會寫字就好,取一副筆墨,到那邊坐下。”

“小人遵命。”

押司坐到旁邊,從桌底取出文房四寶,祝逢春走到他身邊,看他磨了些墨出來,道:“從此刻開始,他說的每一句話,你都要記錄下來。”

押司停下磨墨的手,遲疑道:“不知少俠要問老爺什麽,卻要小人在旁記錄。”

“我不問旁的,單問這幾日的虎患。”

祝逢春取下腰刀,望押司桌上一拍,盯著那縣令道:“敢問縣令大老爺,此間虎患鬧了多久,你是如何私自處理,縣裏獵戶吃了你多少限棒,又被你枉送了幾條性命?”

她這一問,好容易放松一些的觀者,一個個瞠目結舌起來。縣令還未開口,兩條腿先自軟了,好半晌才扯出一句:“大蟲為患,危害鄉裏,小人亦是為百姓著想,才想著派遣獵戶擒住老虎。”

“一派胡言,依照大齊律例,各州縣凡有虎患,可於三日內集結獵戶打捕一次,倘打捕不獲,理應上報州府,由府尹派高手圍捕。你明知境內有虎傷人,打捕一次不獲,還要強令獵戶多次打捕,令我大齊子民一個個命喪虎口。身為朝廷命官,卻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,你自己說,你該當何罪?”

祝逢春上前兩步,將腰刀掣出一截,縣令撲通一聲跪在地上,連聲道:“女俠明鑒,小人一時鬼迷心竅,以為擒住老虎便可加官進爵,因此不敢上報,不料犯下如此大錯,罪孽滔天,只求女俠從輕發落。”

“不必如此,你只要將自己所為從實道來,再在這張紙上簽字畫押,我便可饒你一命,不僅如此,我還可解決虎患一事,還此間百姓安寧。”

“女俠高義,小人實說便是。”

縣令爬將起來,把那些事一字一句說了,又在紙上落了名字,按了手印。祝逢春收了供紙,道:“從今往後,你若能靜心改過,實實在在為百姓謀福,這張紙我便一直收著,若再行罔上虐下之事,你的所有罪行都會擺到府尹面前。”

“小人明白,小人定銘記在心。”

祝逢春略一點頭,走到門口獵戶堆裏,指著先前準備的酒肉,道:“連日獵虎,諸位費了不少心神,吃了不少苦頭,可將這些酒肉拿去分了,精肉可與家人飽餐一頓,肥肉可煉些油水出來,以備不時之需。”

“姑娘大恩大德,我等沒齒難忘。”

說著,這些獵戶便要下拜,祝逢春將人扶住,笑道:“不必謝什麽,路見不平罷了,分完這些,你們便回家去吧。”

在她的註視下,獵戶用椰瓢分了美酒,又摸出一把剔骨尖刀,把兩條肉分成大小相近的方塊,每人取一肥一瘦的兩塊。

分著分著,一個獵戶道:“姑娘等下可是要到山上獵虎?”

“是,怎麽了?”

“那老虎兇猛異常,姑娘武藝雖高,卻不好輕視了它,凡事小心為上,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緊的。”

“謝謝你的好意,我記住了。”

等獵戶分完東西,一個接一個離去,祝逢春朝縣令拱了拱手,拉著葉景揚向城外走去。走到城門,葉景揚道:“你當真要去獵老虎?”

“自然是真的,你不敢麽?”

“有什麽不敢,有這張弓,這把劍,區區老虎算得了什麽?我只是覺得,打縣衙裏的老虎,比打山裏的老虎有趣一些。”

“不拘哪裏的老虎,只要敢傷及人命,我這把刀便饒不了他。”

祝逢春拍了拍腰刀,與葉景揚相視一笑。兩人又行了一段,身影沒入山林。彼時天色已近黃昏,密林之中,間或傳來幾聲倦鳥長鳴,和著哀轉風聲,憑空凝出一股陰寒之氣,附在行人脊背,令人遍體發涼,不敢前行半步。

兩名少年一手握弓,一手扣住腰間短兵,眼觀六面耳聽八方,生怕老虎從背後襲來,走了一陣,不見老虎身影,只偶爾在地上竄出一只野兔,或於空中掠過一只寒鴉,撩動枝葉,擾人心神。

又行了一陣,祝逢春道:“這老虎莫不是怕我們殺它,先自躲到洞裏去了。”

葉景揚擺一擺手,道:“不急,再等半個時辰。”

祝逢春耐下性子又等一陣,遠處忽然卷起一陣狂風,一道黃影閃過,祝逢春挽弓搭箭,一箭射在那影中間,叢中霎時響起一陣虎嘯,驚飛無數鳥雀。

那虎攜著撼天動地的氣勢,直向她二人奔來,祝逢春拔出腰刀一躍而起,一刀劈在老虎面門,鮮血染紅半邊衣裳。那虎吃痛欲逃,又被她跳上脊背,在頸上連補數刀,想要晃她下來,又被葉景揚在腹部刺了幾道口子,重傷之下,老虎終於趴在地上,漸漸沒了氣力。

祝逢春跳下虎背,正要同葉景揚說話,不遠處又是一陣樹影晃動,此山地處邊境,此時天色已近全黑,更兼虎患傳聞,尋常人不至來此,尋常小獸亦不至有此動靜。

祝逢春看葉景揚一眼,葉景揚射了一箭過去,不見響聲,她跟著射了一箭,一陣哀嚎響起,聽口音竟是中原之人。

兩人跑去一看,中箭的竟是一位華服男子,男子身邊還跟著幾名隨從,其中一個喊道:“大膽刁民,竟敢刺殺王t爺,來人,與我拿下!”

隨從將她二人圍住,祝逢春扣住腰刀,道:“肅州地界,哪裏有什麽王爺,你們莫不是戎狄那邊來的?”

“把刀放下,兩位姑娘無意傷害本王,這一箭只是個意外。”

華服男子捂住胸前傷口,道:“在下是當今聖上親封的寧王,奉聖上旨意來此督戰,聽聞此地有虎,特來為民除害,不想卻遇見兩位姑娘,有所沖撞,還望姑娘海涵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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